房间的空调坏了。开着空调,只听到机器响,却一点凉意都没有。整晚吹着电风扇,在噪音中睡过去又醒过来。半夜实在热得不行,去洗一个冷水澡。也只能是冷水澡,没有热水。因为供电不足,整个客栈只有主卧室和二楼的一个客房的空调还能用,其它房间的供电都不充分。一个晚上就这么折腾着,睡了大概3小时吧。于医生与我同一个房间,她睡得很甜。我干脆起来,洗漱好出门。
东方已经发白,几朵红云懒懒地浮在天上,一只大白公鸡,扬起骄傲的头,报晓。于丰医生,徐思海医生和我一起感恩祷告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早餐比较简单,香蕉的皮还是绿的,我以为还没有成熟,打开皮一看,里面已经熟了。一杯果汁,两片pancakes。徐医生要在病人出院前查房,我们就往外科中心走去。
外科中心外面,树下挂了很多绳子,用来晾被单。这勾起了我对小时候国内乡下的记忆。初中的时候,妈妈在公社卫生院工作。卫生院的院子里也经常这样晾挂被单,在阳光下通透明净。
大部分病人都办了出院手续,离开了外科中心。但是昨天我的第一个病人还在,我就和他拥抱一下,合影。
到手术室去准备,结果插座没有电,等了好一会,这里的一位麻醉师走过来,才把问题解决了。原来,为了省电,当一天的手术结束以后,手术室都关灯,麻醉机也关了。
第一个病人是十七岁的孩子,看上去和9岁的孩子差不多。这里的术前检查,基本上形同虚设。没有心率、血压、身高、体重的记录,更没有病人的病历。我只能大致估计这孩子的身高体重,估计麻药的用量。这孩子有先天性睾丸鞘膜积液,虽然不是丝虫性的,我们也给他做了手术。手术并不复杂,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。但是,病人非常害怕紧张,脊柱有比较严重的侧弯。腰麻打好以后,大约在T8的水平。按道理,这个麻醉水平,对于这个手术时足足有余的,但是病人太紧张了,加上语言交流障碍,术中不太合作,血压升高,并呕吐了。看上去是anxiety attack。这里的镇静药只有 diazepam。因为康复室没有固定的护士,也没有检测仪,所以我给diazepam的时候,都是小剂量。等到把他放到病床上時,马上镇静许多。看来,在镇静药中要加上一条:病床。
第二个病人大约59岁,巨大的右侧疝气和睾丸鞘膜积液。这个疾病已经折磨了蛮长的时间,以致他不能继续工作。手术中遇到的困难也比较多,疝气中有小肠和大肠,而且都有比较严重的粘连。这个手术分两部分,疝气修补和hydrocelectomy,由徐医生主刀,Dr. Joliu配合一起手术。麻醉由当地的麻醉医生提供。时间也比较长,腰麻都几乎消退了,病人开始感觉到疼痛。他们就用ketamine,fentanyl来稍微增强麻醉效果。几乎要全麻了。全麻就会比较麻烦,不仅要手工帮助呼吸,呼出气体的检测也不是很好,这个手术室连呼出二氧化碳检测都没有。因为两位医生同台合作,我这边的手术室暂停手术,我就到另一个手术室去,给当地的麻醉医生顶替一下,让他们休息一会。我们之间合作很愉快,他们也常来看看我需要什么没有。我很喜欢与他们一起工作。
第三个手术病人58岁,症状是有时候影响泌尿。我发现这些病人都比较瘦,胖子不多。可能因为大多数都是农民的关系,他们的心率都比较低,在每分钟40-50跳之间。而且他们平时都不去看医生,身体有些毛病也不清楚诊断是什么。还没有见有几个人酗酒吸毒的,可能所见到病人少,或者连饭都吃不饱,这些奢侈品也就付不起的缘故吧。
这些病人的脊柱大都不是很正常,第三个病人的脊柱基本上因为骨质增生,椎间隙很小。但是神怜悯,一针扎下去就有脑脊液出来了。我想,多数病人脊柱的异常,是否与从小就头顶重物有关?
一般来说,义医要带齐所用的一切用品,比如手术衣、无菌手套、N95、口罩、鞋套、手术铺巾、针、包扎纱布、胶布、麻醉用的针、甚至打静脉滴注的针。今天我问这里的护士,有没有酒精擦,alcohol wipe,结果他们给我一大罐酒精棉球!很难说这都是无菌的,因为我看见他们直接用手往里拿酒精棉球来清洁皮肤打静脉。我自然不敢用这些棉球擦再次用的bupivacaine 的瓶盖。再问他们要酒精擦,又等来好一会才拿到,原来他们几乎把仅有的酒精擦都给我了。
我对义医的经验不足。在美国工作时间长了,对医院里的药物、器材和其它需用品,都顺手可得。但是到了海地,情况就不一样了。我学会不要take it for granted。下次来海地,这些基本的东西都要带上。
在美国,很多药都是一次用的,但是在这里往往剩下的药都舍不得扔掉,用胶布盖起,下次再用。这样的药有atropine, sux, rocuronium,atracurium,vecuronium, decadron, protamine , ketamine, fentanyl等。
一瓶30毫升的bupivacaine,一次用2毫升,也要多次用。的确,能省一点就一点。我在每天结束手术时就把剩余的药扔掉,不想留到第二天再用。
抗菌素也要带,不过为了减轻托运行李的重量,抗菌素用 Keflex口服,术前服500克,术后再继续服5天,一天两次。我还是习惯开刀前给一克的Rocephin,或者1克的Ancef IV.
病人打了腰麻后,通常都会发抖。可能因为海地天气热,所以这个手术中心里没有加热的毯子。病人冷了,加一件衣服。其中一位病人抖动得很厉害,虽然给他盖上了手术衣,也不顶用。怕影响到徐医生做手术,我就抱着他,和他说话。没有demorol。
语言障碍是一个问题,他们的语言是Creole。但是我们很幸运,有俩位专门陪同的翻译。唉,要是我能说他们的语言不是很好吗?
病人通常都很能忍耐,除非很不舒服,也不抱怨,都忍着。我做完腰麻后病人都是清醒着的,没有给其它镇静药,除非有Anxiety attack。这和在美国做麻醉是不一样的。在美国,即使打了腰麻,除非是做剖腹产,其它的手术,都要给病人继续注射催眠药品,使得他们在手术中都睡眠,直到手术结束。我们给他们带去一些麻醉用的propofol,当地的麻醉医生可高兴了。这些药品很缺,都留着做全麻诱导用,舍不得用在sedation上。
这里的卫生条件比较差,手术室和术前检查室只隔一扇玻璃门。有一天,一个苍蝇飞进来,技术员顺手抄起蚊蝇拍,这个蚊蝇拍就挂在静脉注射液的柱子上。看来苍蝇入侵的事还比较常见。我们紧张地看着手术区,不让苍蝇飞进,污染了切口。我突然发现麻醉医生的工作还包括赶苍蝇!
今天一共做了11例手术,从早上8点到晚上8点半,中午半个小时午饭。连续12小时工作。两个手术室同时开,另一个手术室的外科医生是当地的泌尿外科医生,麻醉医生也是本地人。有问题他们就请教徐医生,我们有很好的合作。这些病人都是这位Dr. Joliu通过很多途径找来的,术前也都有过筛选,对于一些复杂的病例,也都做了一些简单的影像检查。不少人就住在外科中心附近的山村里,也有些病人从远处来,车程都有几个小时。
记得主耶稣说过:施比受更有福。我越发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。我们千里迢迢来海地义医,好像是祝福别人,岂不知道我们自己更受祝福呢?看到这些病人的家境远远比我们差,他们且能忍耐,我们真没有理由抱怨了。我们常常追求我们没有的东西,却很少想到珍惜我们已经拥有的。我上班的时候,经常看到员工为一些事抱怨。抱怨就像一种传染病,不久就让周围的人都开始抱怨起来。人们喜欢比上不足,却忘了比下有余。其实,当我们想到世界上有许多比我们更艰难困苦的人,我们就当知足常乐了。态度的改变,使得我更喜悦,更珍惜生活。
义医,也让我能接触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。我们的这个团队虽然小,大家也都情投意合,一心一意想着让更多的病人得到医治。个性各异,难得的是同心同行。我珍惜与神同行的甘甜。
这两天的病人,除了最后一位的脊柱正常以外,其余的都有一些侧弯变化,给打腰麻增添了几分困难。神奇的是,一针下去就能见到脑脊液!非常顺利。这倒不是我的技术如何,真是神的怜悯。
通过和病人和翻译的交谈,能够了解一些海地医疗的情况。这里的人除了很少人有医疗保险外,大多数人都无法支付医疗保险。如果要看病做手术,那么要先交钱。如果没有钱,那么就回家吧。通常一个hydrocelectomy,费用是50美金,这相当于一个海地人一个月的生活费用!普通人家肯定担当不起。而我们来为他们做手术,解除他们的痛苦,看到他们眼里脸上的笑容,我们心里是何等的高兴呢!这种喜悦,是世界上所有的钱都无法购买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