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黎光医生海地义医日记 – 第五天

接受昨天晚上的教训,今晚决定把门窗打开,通风换气,宁可被蚊子咬,也不愿意做烤红薯。往身上都喷上防蚊子药,宁肯蚊子药中毒!结果一夜几乎睡到天亮,才被几个蚊子咬醒。睁眼一看,东方已经是一片红色。赶紧起来,出门一看,真是壮观。满天的红霞毫不吝啬地撒在这个小村庄上,湖水、树上、房屋都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桔红色。马路上已经有了来往的车辆,公鸡报晓。楼下的外科中心也有人陆续地走动,恐怕昨天手术的病人们准备回家了。

今天是我们这次海地义医做手术的最后一天。我们这次来准备为40位病人做手术。今天将有10例的手术需要做。对于海地那么多患有丝虫性阴囊积液的病人来说,这一个星期的义医真的是杯水车薪。我们也许不能改变这个国家的医疗面貌,但是,一个手术就能改变一个男人的生活,甚至改变一个家庭的生活。当我们Make Men Smile 的同时,也make family smile。

我们不要因为事小而不为。记得于丰医生来海地前的祷告中,突然想到『我实在告诉你们,这些事你们既做在我这弟兄中一个最小的身上,就是做在我身上了。』马太福音‬‭25:40‬‭ ‬‬‬‬‬‬‬‬‬‬‬‬

想到明天我们将要离开这个小村庄,想起那些曾经照顾过的病人,想起和他们的对话,他们的故事,一时却有点不舍了。很可能我不会再看见他们,但愿他们能快快康复,免除一切并发症,高高兴兴开始新的生活。

我们能做的其实真的很有限。昨天有一个病人,我们无法为他解除痛苦,最后让他转院了。这是一个大约12岁的男孩,十个月前家里的房子崩塌,砸到他的左脚。家里没有钱送他去医院,就用一些布给他包扎一下。他几乎都不能独立行走了。现在听说有从美国来的医生免费为病人做手术,就老远赶来。他妈妈见到于医生,就一把拉住她,并扯着她到孩子面前,哀求她的帮助。这是于医生在急诊室里。

孩子脚上的布脏得不成样子,都发出了臭味。打开包布,脚上的皮肤已经破烂,一部分成了死白色,另一部分黑色,有脓血流出来,而且脚严重变形。可能当初受伤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开放性骨折,现在看来已经发展为慢性的骨髓炎。这么大的孩子,小腿细的就和我们的前臂那么大。可能是营养不良加上慢行炎症吧?好可怜。他和他妈妈哀求我们,看看是否能为他做一点什么。

可是,我们能做什么呢?我们的团队没有骨科医生。我们就请教外科主任。这个病人不是仅服用抗菌素就可以治疗的,他很可能需要截肢,并且要比较长时间的抗菌素治疗。这个外科中心没有骨科医生,他只能到附近Port Au Prince 太子港的医院去。

至于他是否到太子港就医?我们不能确定。到医院一般都需要先交钱才能就医。而他们的确付不起。很有可能就这样回家了。海地这么热,脚上的伤那么重,也许不用多久,就会产生败血症,甚至危害生命。于医生看到他们失望而离去的背影,一阵心痛。这才是十来岁的孩子呀!

当时我们都在手术室里做手术,对此情并不知晓。等到晚上手术结束的时候才知道情况。但是,这时,孩子和他妈妈都已经离开了。唉,如果早知道,或者当时想到,把我们带去的零钱,给他妈妈为孩子治病也好呀。这成了我这次义医唯一的遗憾。现在想起来,心还酸。

海地的医疗系统可以分为三种:政府办的医院,私人的医院和教会医院。政府办的医院几乎没有能力做些手术。如果一个病人需要做手术,到政府医院去,那么家属就必须自己掏钱,把手术需要的所有材料药物都准备好,交给医院。很显然,病人怎么知道需要买哪些药品器材呢?Dr. Peterson医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一个政府医院去,结果是啥事都无法干。私人医院自己备有材料用品,但是,一切费用都要病人家属支付。费用昂贵,也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可以承担的。第三种就是教会资助的医院、诊所或外科中心。他们通常都备有所需的材料和器械,象征性地收一点费用。比如一个腹股沟疝气修补术大概要$50.00。有一些小手术也可以免费。各种各样的义医,通常也在这样的医疗机构中进行。

我们所在的外科中心,是一个来自美国的Higgin医生所建立的。它相邻一个医院,有固定的医生护士,主要做一些常见的普外和泌尿外科手术,也做剖腹产。没有专门的新生儿医生,也没有新生儿监护室。所需要的费用,90%都来自donation。

海地的病人很有感恩之心,很少抱怨,忍受能力特别强。手术中虽然有腰麻,但是当在修补腹股沟疝气时对肠子的牵拉,也会有不舒适感。他们通常都是强忍着。我看到他们皱着眉头,就问他们是不是不舒服。没有一个病人要求用全麻或者sedation。他们笑起来特别开心。今天第一位病人是从昨天就等手术的。昨天来不及给他手术,就延迟手术到今天。他昨天一大早就来到外科中心等着,一直到晚上9:30也没有吃饭。我得知这个情况后,就对他道歉并解释。他一点怨言也没有,相反,当我把他带进手术室的时候,高高兴兴的,并用只会的一句英语说谢谢。这种情形,在美国几乎很少见!

正是因为这样耐苦耐劳的病人,才更加使我们产生同情和怜悯。我不在乎海地人的贫穷,不在乎义医中每天长时间工作的辛苦,不介意被蚊子咬,也不在乎海地食品不是自己喜欢的中国菜,我在乎的是尽多地为他们解除痛苦,重新生活。海地人啊,我们怎么才能帮助你呢?

今天手术结束得早。女主人Claudette 给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。我们谢谢她的时候,她也会用一两句英文说“you are welcome.”我看到她善良的笑容,就很开心。

晚饭后到楼顶上,半个月亮慢慢升起,暖色的光,照在Azuei湖上。凉风吹动我的头发,搅动我的思绪。感谢神让我们有机会来到海地,为这些病人解除病痛,也经历祂的大能和保守。感谢主,所有手术的麻醉和手术都很顺利,病人也都很平安。